總體上說來,這是一部岡田的歷史論文集,將這位日本教授對東亞大陸上蒙、藏、滿三族的研究作了集合。然而,不曉得是我的心態偏差,或是這位作者個人的特性所致,我總覺得本書各篇的前言與結論,總是帶著濃厚化不開的「實用主義」︰Carthago delenda est!
本書第一章的概說,算是本書重點的一篇通論,從九世紀的契丹開始,描寫在東亞草原上各支部族勢力與領導者家族的宗族演變。這篇內容十分繁瑣,可以當作「資料庫」的功能存在。然而作者最後的結論卻令我非常不能苟同︰在這一連串的土豪民族來去之後,居然可以得出「最後入主中原的滿洲統治者,是透過蒙元所繼承而來的正統王朝」。關於這一點的莫名奇妙邏輯,其實不過只是將貶低明朝和中華民國兩個政權而已,完全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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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本書在探討「達延汗」的年代相關資訊時,作者在前言中的處理史料方式有些「矯枉過正」︰因為《明史》一定會亂寫(比如像漢人完全搞不通豐臣秀吉姓什麼……),所以要用非漢族人的史料才行,即使那些滿族、藏族、蒙族的史料中時代與人名錯落也無妨。我個人不處於這個學術圈,並不敢完全下確認,但這種非黑即白的「貶低/遵循漢人史料」的想法,本來就不該有的吧?《明史》《明實錄》當中一定會有各種大小不一的錯誤,在圈內作研究的人,只有將事實真相盡可能地釐清,根本就不需要先入為主判定某種史料可以相信或絕不能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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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介紹元代在遼東、朝鮮半島設立了兩個高麗人藩王一事,我藉由本書首次學習到這當中的源流,獲益很大。不過讀到本書的最後結論,我卻嚇了一大跳。在元末大亂時,高麗王攻入瀋王在遼東的地盤,然後他便下了結論︰「這些都反映出南滿洲當時是高麗人的居住地,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稱作是高麗國的一部分」。雖然我的腦袋遲頓不靈,但我覺得最後這麼神來一筆,根本是為了摻合到「滿洲自古不屬於中國」的現代意識形態鬥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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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本書的宣傳中談到,岡田是研究《滿文老檔》的專業者。不過整本書讀下來,也只有第十四章討論「皇太極」繼承父親努爾哈齊的過程中,《滿文老檔》裡頭用「講故事」的方式談到諸子的鬥爭情節始末罷了。本章具有學術上的敘論價值,但對一般非圈內人的讀者而言,就算不讀《滿文老檔》也會曉得,皇太極繼承的過程有過些不平順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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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本書第十六章〈征服王朝與被征服文化︰八旗、北京官話、子弟書〉,我認為裡頭顯露出了作者的基本思想︰仇中。這一章是講在滿人的統治之後,所謂的中國官話,主要不能看作是中國話,而是被滿州人給同化的一種新語言。他的論點,我可以作一句話來作為比喻︰
「如果你說OK的話,我這邊就會開始進行這項計畫了。」前面這句話,按作者的邏輯並不能算是「中文」,因為出現了外來字詞的「OK」,所以這代表著這句話骨子裡比較接近英語而非漢語。——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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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後記解說,由作者的學生妻子「宮脇淳子」所作,內容談到岡田英弘對學術貢獻良多、卻被日本學界給輕視一事,但他們完全不在乎云云。其實我讀過這本厚達近五百頁的書之後,覺得這對夫婦不受主流給待見,或許不是學術圈的問題。至少從這本《從蒙古到大清》一書看來,明明岡田可以好好地梳理各種史料,對整個歷史界作出相當有用的貢獻,但他卻偏偏可以為了「實用」,將純學術的主題扭曲並作為吵架的工具。實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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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本書的譯者十分認真,值得大大肯定。
2017.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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