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中年歐吉桑,我想先聊一個自己的小經驗。
當年我還在茂伯擔任該死的工程師時,有一回我用 SEM 作出了一大堆的量測數據,然後興沖沖地寫了個小程式來作 Fitting Curve,並證明原始數據可以得出有量化的振幅和週期的 Sine 函數。後來某位同事問了我一個問題(他沒有惡意),才讓我發現自己的嚴重錯誤。我的作法是,雖然物理數學模型中,可以有各式各樣的函數,但我卻毫無道理地先選取 Sine 函數,然後將這一大堆原始數據丟進去,當然可以隨我的意願操作,並得出任何的模型參數。但是,如果不用 Sine 函數,而是選用最簡單的直線,是否也可以得出另一種適用的模型呢?
用白話一點的方式來講︰當你有足夠多的數據時,你想套用哪一種模型來詮釋,真的一點都不困難。這正是我閱讀這本《中土世界︰歐洲的古代起源》前幾章之後所浮現的懷疑。
本書作者抱持著「凱爾特(Celt)人是很厲害的」、「而且只有我知道他們的厲害」的主旨,寫下這本結構鬆散、目標宏大的書。他認為在原史時代的歐洲,在羅馬人尚未宰制地中海文明圈之前,廣布於歐洲大陸的凱爾特人、以及他們之中的菁英「德魯伊(Druid)」,有許多不為後人知曉的強大科技能力。最具代表性意義的,就是世傳的「赫拉克勒斯古道」,並不是如我們後人所想的那條正經八百、沿岸而行的彎曲道路,而是一條沿著「夏至日出方向」、貫穿整塊歐洲大陸中央的完全直線的超級道路。這項如此重大的發現,是作者拿著像 Google Map 一樣的地圖,在手機上「破解」出來的數千年謎團,以致於作者必須謹守秘密,不敢放在學術論文上發表(以免被抄襲),只能告訴他的出版商而已……喵的,這怎麼像是在搞「達文西密碼」呀?
史前時代的人類,或者說當人類演化成今日的「智人(Homo Sapiens)」後,相信各個地方的人類群體,一定都有足夠的智能可以對自然現象作出有所條理的觀測與分析,並得出日出日落方位的週期。所以我完全相信,在原史時代的歐洲凱爾特各個部族,非常有可能將「夏至日出」或「冬至日落」方向,作為某種宗教信仰的崇拜,並據此賦予其各種「神聖」的意含。
因此,若今天考古發掘出某些史前凱爾特神廟中,某些方位的設計與這些天文學現象直接相關,那絕對是非常合理的發現(在埃及的阿布辛貝神廟,就玩了「春分日出」的照射角度技巧)。但是,若說這麼一條橫跨半個歐洲大陸以上(自伊比利半島大西洋岸,一直畫到波希米亞)的直線,都是古代凱爾特人所視為「神聖之道」(也就是作者喜孜孜地視作「真正的」赫拉克勒斯古道),那麼我並不會想成是作者所推倡的「德魯伊的科學好厲害!」,而是會認定「德魯伊是具有飛行能力的超級古文明人」,已經不算「科學」、而進入了「科幻」的層面了吧。
而用以證明作者這項史前文明假說的證據,是在地圖上畫出這條數千公里的直線後,標出當中的各個考古遺跡。呃……歐洲在史前時代的考古遺跡多如牛毛,先選定任何一條線(直線、曲線、或是我當年的 Sine 線皆可),然後讓這一大堆地圖上的史前遺跡點,搭配起來作 Fitting,其實一點都不困難。(再度反省當年我的愚蠢……)
人類永遠是人類,大地永遠是大地。在沒有更進一步的知識累積之前,人類怎麼可能在距離跨度數十公里以上的各種高低起伏大地上,打造出具有簡單數學幾何圖型的人造建物呢?祭師們一定可以在自己神廟中心的目力所及範圍內,照某種簡單的幾何和諧,安排出他們的「神聖領域」。但一個位在今日葡萄牙海岸邊的德魯伊,可以命令位在今日捷克的某位德魯伊「向我看齊!」,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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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本書還是讓我獲取了一些新知。比如像「赫拉克勒斯」的故事中,並不是希臘本土的傳說,而是匯聚與融合了歐洲各地的本土神話與英雄傳說,融鑄成為他的各種「功業錄」——這正是一切神話傳說的構成方式︰非一時一地一人的創作。所以赫拉克勒斯傳說中,包含有各種各樣源自於凱爾特的元素,那一定是正確的。
總而言之,這類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材料的書籍,即使主旨和方法「奇妙」到了不合理的程度,但在作者鬆散的引述各式資料時,還是可以讓孤陋寡聞的我順便得到不少正統的知識。
2016.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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