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才知道這位有趣的作者,於是便在圖書館裡借到這套上下兩冊的《帝國最後的榮耀︰1592年的一場東亞關鍵戰役》(天下文化出版)回來看。不愧是網民譽為的「祥瑞親王」,加上我自己一向對於這場十六世紀末牽動東北亞三國的大戰役有興趣,於是這六百多頁的篇幅,在作者以說書的風格推動之下,讓我四天之內全部啃光。
我認為這套書最有價值的,是在於作者辛勤地從中日朝三方面的史料,交叉比對來將許多事件的本貌給還原回來。過去,我見過不少相關的討論,大多只是抓住並依據某方的史料,然後將其大書特書,喜孜孜地稱作翻案大發現。但實際上,正如作者所說,所有的記錄文件都有「尊諱」的目的存在。要能多方辨別,才能盡可能地接近真相。
由於這個題目的內容太龐大,來自本書的獲益太多,於是我僅能將閱讀時的個人筆記以條列方式簡述︰
1. 由明朝出兵的時間點來看,萬曆老早就得到日本即將侵略朝鮮的準確情報了,並在朝鮮請兵之前已開始叫遼東軍動員入朝——反倒是,明朝還比較擔心朝鮮人會迎接日本,帶領日本入侵中國。他絕對不是傳統史書上講的那般昏瞶無能模樣。
2. 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兩軍團入朝之後,舉行一場終點為平壤的馬拉松大賽。這個階段(壬辰之亂)日軍的閃擊戰是成功的,而朝鮮正規軍則是不堪一擊。
3. 李朝黨爭,歎為觀止。甭管是什麼國家存亡的大事,只要是 A 黨所提議的,B 黨一定要加以杯葛。
4. 作者對於祖承訓的平壤戰敗,認為或許有「朝奸」在其中動手腳?
5. 李舜臣是猛人,海戰從未失敗。
6. 原來本書的主旨是要黑朝鮮人的。因為現代不少韓國方面的史學言談,認為明軍在這場戰爭打得是很窩囊無用的。但作者討論過許多數字(軍員數、傷亡減員數),推測明軍大部分時間是處於「以寡擊眾」的狀態。
7. 後勤補給很重要。以後觀看戰史,不談後勤,就沒資格褒貶某位將領。所以朝鮮方面拼命貶低李如松的功蹟,作者並不認同,反倒批判朝鮮後勤的補給太糟糕。
8. 大活寶「沈惟敬」這位奇人在當時的各種事蹟,馬親王分析的角度,令我不由得相信。最初讀到此人,我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天朝自大的代表,在明廷上下交相賊環境下而誕出來的怪胎。但後來接觸更多資訊後,又很難說服自己,三國外交之事不可能如此兒戲。本書認為,沈先生確實是個天朝自大的騙子沒錯,但他的背後卻有個更大的陰謀者(石星)在推動。不過,最後沈惟敬的大反撲,就是乾脆和小西行長哥倆好,一起偽造文書,將猴子秀吉面前耍了一場大猴戲。
9. 李如松在碧蹄館遭遇戰後西撤一事,在今天的日本和朝鮮兩個歷史圈內都非常激動。日本是要美化自己的戰功,朝鮮則是要將自己的無能給「賴」在支那丘八的身上……後來,米帝打的韓戰,最後也是停在當年李如松所建的這條 38 度線上。
10. 日軍的指揮者與戰鬥員的素質,沒話講,是這三國當中最高的。兩度猛烈的戰鬥中(壬辰、丁酉),日軍被打殘的部隊,僅有加藤清正一支部隊。回想「當年明月」將織田魔人看貶為「縣長級」的層面,完全不正確。
11. 壬辰之亂,日本還打算殖民朝鮮。但到丁酉再亂,日本則是自暴自棄,只為應付太閤老頭子而已,因此此時的殘暴程度破表,割耳割鼻主要發生在這個時期。
12. 我對「朝鮮偽軍」這個主題有興趣,也就是配合日本軍隊的朝鮮勢力。不過本書並沒有講到太多。
13. 戰爭的會談,當事人(朝鮮方)完全被摒除在會議場之外,由兩股列強來決定該國政府的存亡。難怪今天朝鮮民族主義者會這麼討厭中日兩方。
14. 作者由數字來估算,萬曆朝鮮之役,對於大明的經濟並非決定性的破壞,而是承擔得起的。明末文人由於討厭萬曆皇帝,愛用文學誇張的筆法將此戰耗費講得十分不堪,並流傳到後世。這對於明朝內廷並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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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收藏與翻查的好書。
2016.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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