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9日 星期三

【讀書筆記】工口的兩隻手


(本文於2012.6.11發表於新浪博客)

上週從 TG 圖書館借到這本白川靜的《漢字百話》(鄭威中譯、大家出版社)。雖然我個人對漢字的基本想法與作者不盡相同,因為白川先生顯然太傾向於「望形知義」這一原則,任何構字元素一定都要有它的實指之意。但 TG 則因為見到《陳侯因齊敦》上的齊國重要禮器上,大剌剌地寫著「屎」字,便覺得古人和今人一樣,同音互借是王道,語音先行,然後再找某個同音元素湊合;所以「我」字的本意,應詃不需要強解說是「拿鋸子宰羊腿」,那不過是拿「戈」的發音來湊出同音的「我」同罷了。

無論如何,作過認真研究的學者之言,一定有不少值得拜讀之處。像 TG 以前未曾想過「尋」這個字的造字原意,藉由這本書,獲得了知識。

「尋」這個繁體字的造字元素,可以看作是「彐」、「工」、「口」、「寸」四個;在這當中,就是「左手」和「右手」的上下連寫︰「彐工」為「左」,「口寸」為「右」

在目前的中文構件中,和「手」有關的東西不少。除了明擺著的「手」之外,「又」、「寸」、「彐」、「爪」這些單體,以及「捋」、「共」、「發」等等,也都有「手」的存在;連「為」字的上方幾筆畫原本也都是「手」。

如果不分就罷了,但硬要分別,最原始的「右手」是隸定的「又」,最原始的「左手」可隸定為「ナ」。後來社會上的書寫需求出現,文字開始「繁化」(別被某些奇怪的學者給騙了,文字發展史不一定是朝「簡化」方向走的。從古到今,大家都不斷地在搞「繁化」,需求決定一切,否則今天的字母「i」上面不會有那累贅的「一點」……)。「又」的組合太多了,像「殳攴」之類的一堆,所以後來「右手(又)」就加上「口」,重新定義成了「右」。

這是左手







這是右手





不過原來就有存在一個作為「保祐」之義的「右」字,由於右手的「又」奪了它的位置,於是後來人們為了分辨,「保祐的『右』」字,便被迫加上「示」字偏旁成了「祐」。

至於「左手(ナ)」後來的「繁化」,和前面的右手一樣,篡奪了原本就已有的「左」字,重新定義「左手」寫成「左」。而原本作為「輔佐的『左』」,同樣遭到逼迫,後來人們只能在左半加上了「人」字邊成了「佐」以為分辨。

如此一來,我們再重新看看「尋」這個字,它中間沒事多出了「工口」,並不是說古人能預測未來,知道將來日本人會把「工口」定義成「erotic」的這種假名音譯。實際上,「尋」字中間的「工口」,來自於「左右」兩雙手各自的部件「工」和「口」;而「尋」的上方的「彐」、和下方的「寸」,天曉得當時人們是怎麼將文字給規範化的,拆得亂七八糟,最後又胡亂組合,才成了今天的模樣。

所以「尋」的原本意思就是「左手和右手」,甲骨文像是張開手臂的模樣,是一種長度單位︰







「尋」,像是由上往下看,一個人伸長兩隻手臂的模樣。

至於「一尋」的長度有多長?有的說是「八尺為尋」,有的則說「七尺為尋」。哪一個比較合理?

「尺」的最原始定義是「人的手掌長」。如果我們記得雷奧那多.達文西的那張《維特魯威人》,則對一位成年人來講,一個人的身高,等同於他的兩臂張開之長,而他的身高,是他手掌長的八倍。



因此若以雷奧那多先生為證,則「一尋」之長就等同於一個人的「身長」,即「八倍手掌長/八尺」。所以,「八尺為尋」之說比較合理囉?

好像有點道理。由於人總是喜歡「近取諸身」,除非我們人類古代文明,是受教於七或八根手指頭的外星人,否則不拿「5」或「10」來作為單位換算,而拿「7」或「8」來用,總該要有些道理存在,古人不該會自找麻煩的。既然有「八尺為尋」或「七尺為尋」兩說,代表有人會想使用這種「一尋」單位,可能是由於它是來自於一個成年人的身高,然後再拿來和「尺」作出兩者之間的單位換算。

但問題在於,「尺」的定義隨時間改變。照 TG 以前作過的計算與資料收集,早在東周年代,「尺」早就與人的手掌長脫勾了。一般說來,「一尺之長」是愈著時代演進而「愈來愈長」的。商代一尺不滿今天的「20 cm」,在孔子時代的「一尺」約合我們今天的「21.1 cm」;到了東漢,「一尺」則已延長到了「24.2 cm」。

TG 個人相信,秦漢以及之前的中國漢族成年人身高,大約在 150 cm ~ 160 cm 之間。如果「一尋」真的和「身高」有關的話,那麼以當時的「一尺」來算,「七尺說」是比較合理的,這也是《史記索隱》中採用的,比較符合於兩漢時代(1尺 ~ 24 cm)實際量測的說法。

但中國人真的是「崇拜古文獻」的民族,誰叫華夏民族那麼早就出現了成熟的文字,而且還流傳下來了呢?如果周公姬旦先生真的發明了一切典章制度,而且也傳下了這類說法。我們知道以前的「一尺」曾經不滿 20 cm,當「一尋 = 成年人身長」的標準沒變,「一尺」隨時間而變,所以我們可以換算出來,周公時代的「一尋/身高」應該是他的「八尺/八個手掌長」,所以西周時代的「八尺說」是合理的,這也是 漢代古文學家所提出的理論,不是由他們日常實作中所得,而是尋求古文獻當中所得來的。

總而言之,TG 個人喜歡打模糊戰。反正不管七尺八尺為一尋,都有其合理性。端看提議者是在什麼樣的背景環境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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