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7日 星期五

【讀後小感】《木蘭與麒麟》

耐著性子,終於將這本「八旗出品必屬佳作」的《木蘭與麒麟》給瀏覽過一遍了。對我而言,本書的價值很低,有點後悔自己逝去的青春……
 
整體說來,這是一部「狂打稻草人」的淺薄之作。作者的基調只有一個︰中華文明是一個被儒者士大夫用謊言包裹出來的騙局。今天大家所認為的中華文明,差不多都是由北方草原民族所帶來的菁華。無奈儒者士大夫太壞了,不僅壟斷了文字史料將大家給洗腦,甚至還逼得中古以來的外族為了方便統治而自我竄改族譜。作者找到了非常多的語言證據,認定那些都不是中華文明的固有元素。
 
鬼扯一通!
 
我不能確定所謂的傳統固執老學究是怎麼想的。但我所知道的國學大師們,從來就沒有避諱中國文明中的外來因子;更精確地說,大家都是「加盟」進入這個共同體的一部分,沒有必要刻意作出「排中律」分別。就像是過去米國的大統領巴拉克歐巴馬,他本人、以及這個國家的選民,都不會否認他來自於肯亞的血緣,也沒有正常人會逼他在「肯亞人」和「美國人」作出不容曖昧的二選一不可。
 
再比如作者愛用的「征服王朝」和「本土王朝」之嚴格鑑別,我老早就覺得這根本是個無聊的偽命題︰並不像坐在辦公桌前的臭書生所想像的,真正到了國家等級的統治方式從來就不是如臂使指那麼簡單,而是一層層不斷地傳達反饋與妥協來達成的。(或許,這正是因為中國的政治歷史太過單調了。只要讀一讀中亞和東歐的千年史,就曉得我們學生不用狂記滿天星斗的土豪發展,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了……)
 
本書讓我想到了「新清史」。基本上,任何新開發出來的史學方法,我都是樂觀其成的,只是心態要是健康的「互相砥礪求進步」。但這一派別的研究者很奇怪,彷彿苦大仇深之後必須瘋狂亂咬既有的架構以撫平情緒,極端排斥已有的完整體系,而要拿游牧民族粗疏與矛盾的民俗素材來加以腦力激盪。既有的主流記述容或有缺(畢竟那代表著知識份子階層所熟悉的世界),原本就不可能面面具到,所以歷來各種史學觀點便要加以「補強」。但本書便是猶如覺醒青年一般的態度,只要是他找到某件語言文字方面的材料吻合度不足,便毛毛燥燥地提出,這又是「KMT 不敢告訴你的真相」,狂打「儒家文士」這個他自己都定義不明的稻草人。至於作者後面花了很長的工夫談論白居易是不是中國人(當然作者的定見︰絕對不是),差不多就是要求歐巴馬只准歸於肯亞、不准受美國人當成同胞來崇拜一樣地無聊了。
 
《木蘭與麒麟》一書所提出的材料,基本上都是「語音詞彙」,而完全沒有其它生活民俗文化的相關異同分析。這點很有趣。不才在下小弟我,在十幾年前也超愛玩這類型的東西,很來發現純就人類語素而言,再怎麼分析,能真正用來互相溝通的,不過就是那百來個音節,再加上歸納自經驗的語音流轉,最後居然發現兩件風馬牛的詞彙,由於 A 可以轉至 B,B 又可以證明 C,到了最後,萬事萬物,無不可相通相息,一切源於泡菜國祖先的精華。當我發現這件事實之後,近年來很少再玩了,最多只以「印證」來補強既有的連結,而不想搞廉價自爽的「挑戰」。本書雖然不像朱學淵老先生將萬物歸於滿語,但作者的手法差不多也是要拿突厥語、伊朗語的相似詞,來證明「你以為的漢語並不是漢語、所以大家都被騙了、華夏文明其實沒那麼精彩」。此外,作者要論證一個漢字語詞的域外來源時,拉拉雜雜離題寫得太多太亂,比較像是他的私人筆記,使得他想要證明的語音推論的實體內容並不多(談個不同詞「入聲尾」的運用與消失,寫下的內容反而比他要論證的主題更龐雜……)。
 
合上本書,把時間耗在別的地方吧。
 
#如果本書能縮減三分之二的現代狹隘民族分類篇幅應該還是有不少可以一讀之處
#畢竟作者還是爬了不少資料只不過用力用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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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看完第二章時的筆記)
第二章的標題〈木蘭與麒麟〉亦為本書的書名(可見得本章是作者或編輯認為的精彩力作),內容是要論證代父從軍的「花木蘭」的「木蘭」一名的語源。

但老實講,作者拉拉雜雜談了一大堆(而且還不乏錯誤的語言理論,更不用說談論隋唐域外對譯完全不考慮吐火羅語……),最後只能推測「木蘭/僕闌」一詞與突厥古語的「bulan(駝、鹿)」有關。對此我個人持中立態度︰這種推測不能說完全沒道理。


然而,今日已經沒有人知道鮮卑語了,因此要說「木蘭」一詞的語源,與「漢語」和「突厥語」的親近關係為何,我覺得兩者都該是平等的——至少不能像作者一味地否定與打壓漢語語源的可能性(反正木蘭絕對不能是植物名),而非漢語的各種類似發音的語詞全都牽扯進來。

至於作者要將「木蘭」與上古中國已經存在的「麒麟」給扯在一起,就只是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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